《怪奇大法师》：蒂姆·波顿还魂好莱坞

电影《怪奇大法师》在今年秋季档展现出的票房收割能力，十分惊人。作为一部上映于三十多年前的票房没有那么出众的恐怖喜剧（《阴间大法师》）的续集，《怪奇大法师》连续两周蝉联北美票房冠军，首周末即狂卷1.1亿美金，如今全球票房也已超过4亿美元大关，算是给疲态尽显的2024年好莱坞打了一剂强心针。

而在今年位居年度票房榜前列的电影中，《怪奇大法师》也是绝无仅有的不依赖大IP和铺张特效的影片。沉寂了几年的导演蒂姆·波顿，这次算靠新片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他向世人证明，只靠老派却扎实的导演技巧和明星魅力，以及真挚而普适的情感内核，也还能把观众拉进影院。

虽说上映于9月，但《怪奇大法师》是一部非常适合在万圣节观看的电影。影片故事本身便设定在万圣节前后，而统领全片的诸多鬼怪元素，也既吓人又不至于把人吓跑，充满蒂姆·波顿顽童式的古灵精怪，极具节庆氛围。

简而言之，两部《大法师》的故事都围绕一座能成为阴阳界之间的传送门的小镇鬼屋展开：三十多年前，住在此屋的一对鬼夫妇曾不小心召唤出名为“甲壳虫汁”的阴间大法师（迈克尔·基顿饰），把与他们同居的人类家庭的生活搅得鸡犬不宁，甚至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最后靠机械降神才涉险过关，将大法师重新封印。

而在三十多年后，人类家庭中原本古怪叛逆的女儿Lydia（薇诺娜·赖德饰），如今已成了被中年危机折磨的疲惫妈妈。她主持一档成功的通灵真人秀，却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在出卖灵魂；至于与第一部中的她一样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女儿Astrid（珍娜·奥尔特加饰），似乎看透了她的虚伪，将情感全部寄托在已经去世的父亲身上。Lydia的父亲兼Astrid的外祖父的去世使得一家人重聚一堂，回归老宅；这本应是母女弥合关系的绝佳场合，但对于这对话不投机的中年妈妈和青春期女儿来说，却无异于修罗场。

与此同时，被封印在阴间的大法师仍未忘记他在第一部中与Lydia未能履行的婚约，他不断出现在Lydia的梦魇中，大闹人间对他来说只欠一个契机。而他生前杀死的女巫妻子（莫妮卡·贝鲁奇饰）在来世对他穷追不舍，这引起了生前没过足戏瘾、死后仍自认为是辣手神探的男演员（威廉·达福饰）的注意。至于Astrid，又在这一系列复杂的纠葛中被引入阴间，即将成为鬼魂，只有大法师和母亲的协力才能拯救她……

看过这几段剧情简介后，你或许会觉得这故事真混乱；你的感觉没错，它就是很混乱。达福和贝鲁奇的线索对剧情完全没有推动；大法师在这部续集里也失去了在第一部中对Lydia的威慑力，甚至变成了一个有些乐善好施的好鬼魂。但《怪奇大法师》的重点也不是故事本身，而是在影片中透露的想象力和幽默感，在这两方面，它绝不寒酸，无论是贝鲁奇饰演的绝美女鬼将自己如拼图般重新组装起来的场景、刚死之人在载歌载舞中登上的那辆通往彼岸的“灵魂列车”、整个身体被他们沉迷的手机彻底吸走的网红博主，还是阴间大法师渗透在每个死细胞里的地狱幽默，都依然让人身心愉悦大呼过瘾，并不由得赞美蒂姆·波顿及其团队依然蓬勃的创造力。

同样宝贵的是，波顿也没忘记让明星们发挥他们大于生活的老派魅力。在这个数字特效压倒表演、演员们更多依靠肌肉和紧身衣而不是性格魅力来吸引观众的年代，波顿却依然执着于呈现明星的个人特质：不论是赖德蕴含脆弱的神经质，基顿全然疯狂的幽默感，达福兼具邪恶与可爱的双面气质，还是贝鲁奇纯然压倒性的造型魅力，都被波顿几乎利用到极致，令观众过目难忘。在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轮番接管节奏中，《怪奇大法师》也像一场最褒义意义上的晚会一般，永远不让人无聊。

但仅有热闹，还不足以让影片留有余味。《怪奇大法师》的情感内核同样坚挺：Lydia与Astrid之间相爱相杀的母女亲情戏，绝妙平衡了影片的商业诉求与情感表达。商业方面，由新晋偶像珍娜·奥尔特加演绎的校园戏与青春爱情戏，能吸引年轻观众注意，薇诺娜·赖德驾轻就熟的母亲生活线，则会让中年观众心生共鸣；而在情感方面，赖德被世人熟悉的容颜在多年间经历的变化，她的外在气质中愈发明显的脆弱与她内心中依旧稳固的坚持之间的反差，以及虽是陈规俗套却依然奏效的母女和解戏码，都令人动容。

《怪奇大法师》试图兼顾各个年龄段的观众，也试图完成一件十分古典但在当代几乎变得不可能的事：弥合冲突双方之间的裂痕，促成相互理解。到最后，影片实现了典型的好莱坞式功效：娱乐了观众，让大家大笑、怀旧、尖叫，最后又似乎获得了一点启示，并留有几分情感余味。这些本应是好莱坞水准商业片的经典操作，却随着时代变化和产业变迁，变成了一门几乎遗失的手艺。现在，从那个时代走来的波顿重新拾起这门手艺，测试着它在2024年的有效性，也测试自己的执行力与想象力有没有失灵。他成功了；《怪奇大法师》再次证明了他作为商业导演的娴熟。而我们也希望这类聪明且均衡的娱乐产品，不会彻底成为历史。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吴泽源

责编 杨静茹